鸽子回交，猫儿亦回交

养鸽人喜“回交”，将有血缘关系的信鸽按亲疏分出同代、隔代，循一定之规或近亲或远亲交配产子，称作“回交”或“回血”，以提纯复壮，建立和维持优良基础种群，保持信鸽的归巢速度和稳定性。不仅如此，并将之视作鸽技之一。常见到，某鸽友手执血统书，指着某鸽异常骄傲道：“这是X系X代纯种回交鸽，赛飞、育种价值绝对高。”其状无异炫耀家藏珍宝。本人更有亲历：一位年岁不饶之“老”字辈名鸽人，告别鸽坛前用颤颤巍巍的手翻出一张泛黄手抄纸，凝重凄怆：“共产主义大协作时期，友人所送赛鸽返四代配方，也是鄙人多年致胜之看家秘法，请勿外传。”我感激之余更感慨：人类最忌讳之乱伦，养鸽人眼里却如此神秘、高尚，甚至认为赛鸽者不懂回交，非一流高手，不入境界！ 此作闲言。 我家结构，鸽人鸽舍司空见惯：大夫少妻稚儿；我家关系，现代剧：夫妻单一制，妻娇俏，小家碧玉，能不畏妻？又晚婚独胎，龙种也，稚儿如何不皇帝！久之，夫唱妇随变为妇唱夫随，父言儿听转作子计父从。至理名言：儿女情长，英雄气短！ 闲日，与妻访鸽友，见其家猫生崽一窝，其中一虎纹小灰撩得妻不顾为害爱鸽之忠告，执意领养。更有甚者，在鸽友的怂恿下，以有伴为名，连同一小纯白猫一起带回家。我气急，临行前向鸽友扔上一句：“损友，不仗义！” 妻把小灰小白带返家，时逢稚儿放学，欢欣雀跃，扔下书包左拥一头右抱一只，对妻直呼好妈咪。随后两人忙忙然张罗：猫窝、猫碗、猫杯、猫厕所，一应俱全，还附送猫玩具，不亦乐乎。末了，妻对儿说：“培养责任感，今后，儿是猫嗲地，照看猫衣吃。”噎，儿既是猫爸，妻也即是猫奶，我顺理成章荣升猫爷，合家成员一个不落，地位官阶，尽皆明白。儿欣然，当即将饲喂方案举笔列明，与学习计划并放。妻儿一唱一和，同声同气，我却蹲在一旁坐亦不是站亦不是，臆想爱鸽即将开膛破肚，心里火烧火燎，脑子却如开足马力之高速引擎，速度直迫万转，挖空心思，绞尽脑汁，全在盘算如何斩鬼除妖，方解心头之虑：水淹、土埋、火烧、木击、金杀！一时间天马行空，甚至惊奇自己之猥琐，可以这样不怀好意。但千方百计，万般武艺，不可通关的，仍是妻儿意，不可逆。苦呀，投猫忌器！待妻儿稍远，指猫切齿：“稍有闪失，扬幡招魂，猫墓超级！” 伊始，猫儿好眠，吃完双拥而睡。日久，真相毕露，醒则东游西逛，上闻下嗅，你追我逐，左扑右咬，尽情嬉戏。每逢微风吹起雪绒鸽毛，两者便兴奋的纵跃而起，一跳一抓，一落一扒，继而压着绒毛打滚，玩得性起，抱咬一团。换落的主翅大条更是至爱，见之互相争抢，抢得者叨一角或压之身下，瞅同伴不留意，移身拨弄，同伴一回头，又以肚压之。一次，一大条从墙边纸箱缝跌入，俩猫儿竟合力嘶咬，至钻入箱中翻寻，叼出后如获至宝，守候拨玩，得意之态，若有七情，应是宽怀大笑。我窃喜，如此玩耍，可不为害。又一想，似藏杀机。果不其然，终于一日，走近鸽舍，先是好奇，仅注视，稍后，沿围网，象动物园笼内虎狮来回踱步，令人鸽惶恐不安，继而停步与爱鸽隔网相视，时蹲时卧，长久保持安静。就在以为相安无事之时，猫忽以迅雷之势扑前，爪子伸入隔网向爱鸽拍去！我情急惊呼，猫大惧，急步躲去。不独有此，猫儿身小，竟可挤过大眼网的网眼，一入鸽舍，即匍匐作扑击伏，正巧遇之，大惊失色，抢身救险，边呼妻：“危机！”妻瞄一眼：“只是游戏。”我气绝，在妻目视下提猫，手还不敢暗使劲。忍无可忍，冲妻道：“救心丹！”妻反道：“过度反映。”为安全计，我即刻费时费力用木板由地向上两尺高将铁网封起，以防险情再起。及后，牵肠挂肚，书报尽废，只为守棚护安，无宁日矣。 光阴似箭，俩猫儿逐渐成型： 纯白小猫出落的如飞千公里之长程鸽：修长秀气，纯白长绒裹身，媲美冬日北极狐；眼睛湛蓝，赛过“洋妞儿”。平日斯文少动，喜趴矮小灌木纳凉，对小灰的挑逗和攻击多回避，被压身下时不得己会发出嘶嘶的咆哮声。虽可爱，却极厌抚摸，如硬抱，挣扎之烈，状遭强暴，令妻儿十分扫兴。只因孤芳自赏，拒人千里，妻便说：“此猫普通了点，就叫白猫。” 而小灰，如飞3、5百公里短途高速赛鸽之五短身段，肥头大眼，腿粗身圆，松鼠般蓬松粗大长尾巴，突显腰力；身披灰黑条纹，和白共为三色，看似朴实常见，纹理却醒目分明：灰黑间条虎纹排列整齐对称，自背覆向腹，而腹以下至脚却为纯白，白毛更延向前胸、颈，至眼下鼻梁，使脸面一圈翻白，如京剧丑角，成不折不扣之“小白脸”；不尽有此，胸前白毛更由左右经前腿腋下逐渐收窄向上伸向后背，延自后颈，如一系带，令其前胸似围了围裙，而绒绒白毛，又似戴了一圈狐毛围巾。有友说此种纹色俗称“双飞蝴蝶”。小灰通体毛光呈亮，观之如苏绣-真的太象假；抚之似兔如羊，质如美人秀发，柔软顺滑。若拍其背，即四脚平匍于地，一动不动，任由上下抚擦，左右抖拉，象是贵妇人跌落地面的名贵皮草，故此又得别名“皮草”。皮草爱玩高抛游戏，两手插其腋下，如抱婴儿左右船摆，或上下高抛，即显紧张又惬意，将其放下，会保持平伏姿态，等待再次玩耍；逢清晨起床或外出归家，即走近，在主人手上、脚边耳磨鬓擦，亲热怜爱。平日行走悄然，略显阴柔，却又机警灵敏，一双绿眼道是炯炯有神，更多的是肃肃杀气，不时见其如盛装舞步之赛马，崩紧双腿跃行，在木地板上蹬踏的铿铿作响；有降落园内之雀鸟，即虎视眈眈，躬身蓄势，如狼似虎，一触即发。皮草奇妙的毛色和体型搭配，及阴阳兼蓄之气度，令见者无不啧啧称奇，也不乏软磨硬缠，希望易主之人。 日月如梭，俩猫儿身段不只转型，也变性：见地上鸽翎开始麻木不仁，皮球纸团等玩具不瞅一眼，与爱鸽相遇，竟各行各路。一日，鸽棚门忘关，次日起床，棚外一地鸽子，通宵无事。随即，拆去隔板。逐渐地，人不到鸽舍，俩猫儿也不到鸽舍，可人一上棚，俩儿即凑热闹，还当面伸爪入笼拨弄爱鸽，故意受几声训斥，捱几下轻打，才闪一旁娇咪数声。再留意，鼠辈绝迹，麻雀远离。云开日出，暗喜。 转眼，已是明媚春日，突闻儿对妻说：“妈咪，白猫胖了。”妻观半晌，道：“no，是怀BB了。”我愕然：原来，皮草是哥，白猫是妹，如今哥即夫，妹即妻！我脑内一片茫然，自言自语：“猫儿亦回交，习惯成自然抑或己入高手之列？” 丙戌年五月 后记： 闲文初成，次日，陋舍修葺，从未踏出家门的白猫、皮草一起惊失。危险自然消失，此事求之不得，本应高兴，怎知竟会与妻儿坑坑洞洞，旮旮旯旯反复觅寻，见到猫闪，追踪辨认，闻到猫叫，循声查看，无论日夜，一如既往，一连数日，失望复望。及后多日，稚儿问非所答，少言寡语，爱妻神不守舍，行如梦游，合家茶饭不思，夜不成寐，一同情绪低落，仰首叹气。 事过半月，饭间妻幽幽道：“昨夜发梦，皮草返家。”我言不由衷：“思劳成疾，痴人梦话。” 翌晨，屋外飘过阵阵平生未闻的哀鸣，如弃婴滞息悲泣，委婉凄凉，又隐隐约约，似乎遥远又似近在身旁，初疑梦魇，辗转反侧，渐觉真切，寻声探首：晨光下一灰猫孤立于隔邻屋顶左顾右盼，由腹自腋下白毛延向后颈，如围裙上的系带，胸部白毛上延至颈，直达面部，一张熟悉的小白脸，这不正是半月来朝思暮想的皮草乖乖！我喊着皮草，冲出门去。皮草先是一惊，伏身对视嗷叫，不待逼近，忽纵身跃向我伸出的双手，我抓住皮草前腿，顺势将它搂在怀里，很紧很紧，它瘦了：触之及骨，原来油光呈亮的身毛干枯零乱，威风凛凛的直长眉毛和须毛弯卷耷落，颓败落魄，神色依然惊恐。我喉头一阵哽咽，一回头，妻儿立在身后……。 欢乐重返家园，但每天合家仍会闻声觅踪，希冀白猫也如千公里外归巢的赛鸽，出其不意站在家人面前，千辛万苦，团圆结局。 菩萨保佑。 丙戌年六月 电子信箱：sun_wave@21c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