鸽蛋与馅饼

　 吃过午饭，天上仍下着毛毛雨。我们闲得无聊，每人押100元，各出一羽鸽子，赌一把。初生牛犊不怕虎，我也凑合凑合。两位临时司放员将5羽鸽子提到30公里外，开笼了。整个下午，我们都泡在屋顶。天渐渐地黑下来了，窗台上的电话响了，“阿贵,我的白鸽子进棚了，哈哈哈，我请客。”小牛话中充满了喜悦。晚餐，收到集资款者大大方方地摆了一桌，加上司放员共7人。 　 前不久春赛，小牛这一路鸽子飞得蛮理想，500公里拿了殿军，以及第16名。据他介绍，他那外地的师父称之为“昆仑白”，曾拿过500——1000公里冠军、亚军、季军，赛绩好辉煌呐。这不，一下午，就他的白鸽子归巢。小牛，这位30出头的鸽迷，胖乎乎的脸，一对调皮的大眼睛，说话间眼珠子忽闪忽闪的，喝酒是荧火虫屁股——没有多大亮（量）。 　 大伙儿喝得差不多了，他们5位脸上红油油的，借由先走了。牛哥硬是拉着我说，咱俩喝杯茶，继续聊聊。“现在还谈什么黄金配对，黄金值几何，我家的昆仑白是铂金种鸽。今后，专攻汽车大奖赛。”我没答理，今晚他可能是多了一点，真是酒后出狂言。小牛挪了挪椅子，靠近我有板有眼地说：“阿贵，咱俩是最要好的朋友，第4名的父母正在抱蛋，差不离一星期，你要头蛋，还是二蛋，你喜欢就拿一枚呗。”“只有你，我才给呢。”他还煞有其事地补上一句。 　 我付了酒钱，脑海里矇矇胧胧的，一脚高一脚低地跟在牛哥后面。“甭开灯，悄悄地，别吓着鸽子。”说完，他一头钻进黑乎乎的鸽棚，里面的鸽子劈里啪啦地乱飞。我站在候鸽室（与鸽棚一墙之隔，装有玻璃窗），一小会儿，小牛哥进来，从门后取下一个口罩，我打着手电，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枚鸽蛋裹了起来；又并着三个手指，将这铂金蛋一点一点塞进小盒子里。我接过盒子，他叮嘱道：“这是易碎品，不可震动，不可挤压。” 　 半夜了，我怀揣着未来夺冠的希望，下楼离开牛家。以防万一，我推着自行车，一路靠边走，踮起脚上楼走进自家门。然后，在距鸽棚5步远的小房间里，打开台灯，非常谨慎地从盒中取卵，手感温温的。“呵，白金蛋，昆仑白，从此我也有了。”酒气已散去了许多，我暗自庆幸。蛋是拿来孵的呀。我唯恐惊动睡梦中的鸽们，轻轻地推开鸽棚门，不料，跨过门槛时，一脚踩到草窝（鸽子打架翻落），崴了一下，人冲出三四步远，头撞到巢箱角上，一身冷汗，心呯呯直跳。站稳后，头疼也不管了，借着窗外半明半暗的光，瞧瞧掌上完好无损的鸽蛋，却是有惊无险，“万幸，万幸”我喃喃地自语。我下意识地舒缓了一下紧张情绪，举手撤出1000公里29名的鸽蛋，仍用左手挡住“英雄妈妈”啪啪作响的翅膀，背朝上的右手慢慢地伸进它那温暖的肚子底下，松开五指，铂金蛋放下了。希望这即将诞生的小生灵，在养父母的关怀下健康成长展翅蓝天。我幻想着，胸中一阵阵涌动着自豪感。 　 今晚，酒也喝了，茶也喝了，蛋也拿了，还有什么放不下？我在得意忘形中睡着了。常言道：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。果然，一羽漂亮的白鸽子飞进了我的梦乡。它右脚佩带着蓝色的特比环，在天空中飞啊飞啊，阳光下银光闪闪。我的白鸽子，50公里训飞第一个下来，100公里训放第一个进棚，300公里入围赛捷足先登，500公里大奖赛第一个报进，鸽友们打电话频频祝贺，我双手握住鸽子直蹦。“老婆，老婆，咱们第一名，是冠军哪，小轿车有啦，有啦。”尔后，才明白，妻子用手扪住了我咿里呜里的嘴巴，我醒了，去卫生间撒了泡尿，上床了。 　 我依着枕头，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似的，又睡着了。怎么着的，又做梦了。我一手握着一羽拳头那么大的雨点雏鸽，冲到铂金鸽主家里，破口大骂“你这个混蛋，什么TMD昆仑白，怎么会孵出雨点的？我问你。”我指着小牛的鼻子，他退后几步扯大嗓门嚷嚷：“绝对不会的，你自己搞混了，或者是讹我。”我又气又骂：“你放屁，你这个‘交不透的人’，是个地地道道的骗子。”他被我骂得脸色由红变黄，浑身打颤。我两眼瞪着他，愤狠地将小鸽子摔在地上。小牛也不示弱，我们俩扭打成一团。“啊吆，老公你睡得好好的，打我干吗？”妻子依着床靠背合上书本问。我半天才缓过神，侧过身睁开眼瞅瞅她，将信将疑地回答：“刚才做了个恶梦，为一羽小鸽子，与人打了起来。”我接着说：“深更半夜的，睡了睡了。” 　 第二天，我一大早起床，头昏沉沉的，勉强回想起昨日那几个人一道喝酒，琢磨着到底干了些什么。哦，快上房顶看看，那枚珍贵的鸽蛋捏碎了没有。我心焦地举起右手又探入“英雄妈妈”的肚子底下，取出热乎乎的鸽蛋细细看着；唉，我迟疑了好一会儿，我否定了自己惺忪的眼睛，看走样了吧；不，是有问题。我顺手取出另一窝热乎乎的蛋作了比较，“铂金种鸽产下的蛋，咋会是漂白的？”我不解地反复问自己。酒该醒了，我当即查阅了记录，鸽棚里所孵的蛋都是有用的。于是我用指头搓抹着这圆圆的东西，感触到有一道细细的杠杠——塑料制品。我拿起话筒打电话给小牛，他说没搞错，指责我是个酒糊涂，还骂我是个无赖。我霹雳般地骂这小子：“什么顶级朋友，什么真情支援，什么昆仑白，狗屎都不如，你是个牛B。” 　 我受骗了，我心中刚燃起的一团火焰，被扑灭了； 　 我十分后悔，我不该白日做梦，天上会有人间馅饼吗？ 　 我非常难过，我这颗纯洁善良的心，被捅了一刀； 　 我无比愤怒，双眼喷着火，右手紧紧捏着榔头柄，瞄准搁在门槛上的假蛋砸了下去。 　 这一声震响了整个鸽棚，屋顶数十羽鸽子全部起飞，久久地绕着自己家飞啊飞啊。 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 归心似箭